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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，每到这段日子，母亲总要煮蚕豆给我吃，我们那儿把这用茴香（八角）煮的蚕豆叫做五香豆，也不知是哪五种香，反正大家都这么叫

豆子煮好后，就放那儿晾着，想吃就自己去抓。有的时候，想出门边玩边吃，就用针线把豆儿一个个串起来，最后头尾打上结，像佛珠一样挂在脖子上，也不怕豆上的颜色弄脏了衣服，边走边扯一个下来吃。这个季节，好像很多人家都煮五香豆，在街上经常能碰到把豆子挂在脖子上的小孩

当然，有的时侯，也许别人脖子上挂着，而你没有，或者反之，认识的，就让对方扯几个吃，那味道，似乎每家都一样

蚕豆晒干了，可以长期保存。想吃的时侯，拿水泡上一夜，就胀开了，放上作料煮，所以在蚕豆下市的季节依然可以吃到五香豆。记得小时候，不论冬夏，每天的早饭时间，总有一个老太太提着个木桶，桶上盖着厚厚的棉布，在楼下的巷道里叫卖着：五香豆，五香豆…..。路过时，一楼退休的老头总会买上一勺，就着喝茶。偶尔，母亲也会让我买点儿，我并不十分想吃，只不过母亲对我说：去买点儿吧。我就下楼了。她煮的豆和我家的不一样，豆子更老，煮的更面，味道更香。毕竟，这是她的职业

母亲爱在这个季节吃蚕豆，喜欢用它同腌制的菜苔一起炒着吃。我知道腌制的咸菜不是健康食品，亚硝酸盐含量高，可诱发胃癌。劝母亲不要吃它，可她总也不听，最后我也跟着吃了几次，没想到，那摆不上桌面的咸菜和并不高贵的蚕豆倒十分般配，这组合相当的下饭

在曾经物质缺乏的年代，蚕豆算是点心。没有零食的时侯，就把蚕豆干放在锅里用小火炒，炒熟了的蚕豆壳上总是有黑乎乎炒焦的痕迹，当然，那壳你可以不吃，炒过了的蚕豆壳和里面的豆瓣儿很容易分离的。炒好的蚕豆就用饼干盒装好，没事就抓一把吃。要知道，那是非常硬的，对牙齿绝对是个考验。吃的时侯，大家的嘴里总是传来咯嘣咯嘣的声音，听的人心惊胆颤，我想大多时侯肯定是牙齿胜利了，当然不排除有个别意外发生。我们这儿评价老人身体好的一个常用指标就是能否吃炒蚕豆，经常会听到：别看她这么大岁数了，硬棒着呢，还能嚼蚕豆！

母亲现在是不敢嚼了，当然，也没人炒那玩意了。蚕豆依然会吃，多是做汤，我非常喜欢喝蚕豆鸡蛋汤，青绿的豆瓣儿配上黄色的蛋花儿，漂着点点葱叶，味道不错。现在四季都能吃到温室里的蚕豆，尽管那味儿没有这个季节的正宗

说到蚕豆鸡蛋汤，就想到小时候剥蚕豆了。做汤的豆必需是豆瓣儿，先要将豆荚中的豆子挤出来，这个过程不难。然后就一个个将豆子的豆壳剥掉，这可是个考验你耐心的工作，我不喜欢，但有时候也帮着母亲剥，剥着剥着就开始玩了，把豆壳弄一道缝，将豆瓣挤出来，然后将比较完整的豆壳一个个套在指头上，我想如果你剥过蚕豆，一定也这么玩过吧

也许你不知道，这世上有一种病竟然和蚕豆有关，我们把它叫做“蚕豆病”，每年在这个季节高发，多是孩子吃了蚕豆之后，突然贫血，黄疸，排酱油色的小便（那是被破坏的红细胞经过肾脏后生成的血红蛋白尿，对肾脏有一定的破坏作用，可致肾功能衰竭），病情进展很快，甚至还有致命的。后来把病因弄清楚了，这些病人的红细胞膜上缺乏一种叫G－6－PD的酶，蚕豆中的某些成份对红细胞膜具有氧化作用，而缺乏G－6－PD酶的红细胞抗氧化能力很差，从而导致红细胞破碎

这种病男孩多见，因为G－6－PD的基因位点在X染色体上，要知道，男孩只有一条X染色体，这要出了问题，就肯定发病；而女孩有两条X染色体，两条都出问题的几率很小，只要有一条正常，就可能没有症状

这些病人终生不能吃蚕豆以及蚕豆相关制品，包括蚕豆酱。严重的，妈妈吃了蚕豆，再去给孩子喂奶，都可以导致发病。这种病的地域分布很有意思，多在两广、云贵地区，其它地区发病罕见。前些天，在门诊，有个妈妈主动告诉我她的孩子就是G－6－PD酶缺乏，我就问了，你是哪儿的人？她说：江西。我说：江西不是高发地区啊，一般是两广和云贵啊。她两眼一瞪，一拍腿，深吸一口气，说：哦，对了，我家祖籍是贵州

你看，这病有意思吧

现在医疗条件不错的城市开始对所有新生儿筛查该病，方法很简单，生后的新生儿采几滴足跟血，用仪器检测一下就能出结果，如果是G－6－PD酶缺乏，就要非常小心，除了不能食用蚕豆及相关制品外，很多药物都不能接触，包括阿司匹林、樟脑、薄荷等等，因为它们会诱发溶血

今天，在菜场，买了一斤剥好的蚕豆，因为我想吃久违的煮蚕豆了，也许我有20年没这样吃了。茴香，我有，除了盐，我还应该放些什么呢？酱油？不，我不喜欢。糖？上一边去吧！也许应该是茶叶，就像煮茶叶蛋那样。可我没有那种散装的茶叶，因为我平时不喝那种整片茶叶的茶，我喝袋装茶。于是在放了盐、茴香的锅里丢进了两包立顿红茶，没一会儿，那颜色和香味就出来了，当然，我还用小火慢慢煮了90分钟，把汤熬得差不多快干了，于是这史上第一锅红茶五香豆就诞生了

古老的颜色和味道，可惜身边没有那温润的黄酒，只能用开一罐啤酒顶替一下。吃着、喝着，脑袋里竟然冒出一个人，那个没钱只能赊账，知道“茴”字有四种写法的老人